十五年前,“噼里啪啦”的爆竹声只轰轰烈烈了两分钟。在已经算不得是新屋后院的一块空地上,水井开始动工了。
它一出现就带着低调,爆竹燃起的声音都比以前听到的小,像是裹在被子里,压抑着吼叫。
两天后,一口水井落落而成,似一名豆蔻年华的姑娘,初到新地,面颊还露着娇羞。水泥是新的,提水桶是新的,拖井盖时发出“噌啷啷”的声响如同宝剑出鞘。只是这把“剑”不作斩将夺标用,却能让家人不再费力到数百米外的池塘担水。
每天早上,提水桶与井壁碰撞奏出的劳动之歌比闹钟还管用。我揉着惺忪的睡眼,找到缸子、牙刷,舀一杯井水,刷牙。不知是牙膏的芳香还是井水的甘甜,我的嗓子里仿佛灌了蜜……
渐渐,我长到了能打起井水的力气。我动作生硬地放下提水桶,小心攥住桶沿上系的绳子,待桶身没入水面,再猛地提起。我的脸蛋憋得通红,细细的井绳勒得小手红一块、青一块。总算是提了上来,我将提水桶放到井沿上。家人在我身后大声喝彩:“本事真大!有出息哦。”我自豪的小脸膨胀得更加精彩,似乎真就觉得自己已经长大,能分担家里的事情。
冬天的井水是暖的,泡泡冻得红通的小手是一件惬意的事;夏天的井水是凉的,没有冰箱,照样能吃上冰镇的西瓜。那时候,一说及“默默无闻,无私奉献”,我当下想及的不是作文本里的“园丁”,也不是哪个伟大的战士、骄傲的领袖,我的心中只有这口水井,我也要做这样的“水井”。
日子越过越好,我也慢慢长大,从上学到上班也只是弹指一挥间。农村通上了自来水。有了一拧水龙头的方便,人们似乎忘却了绳子与桶的麻烦。
也不知是不是送往农村的自来水沿途沾染了泥土、烟灰,清早放下的水特别浑浊,需要沉淀一段时间才能用。有些人等不及,便提着绳子提着桶,来到井边,放下水桶再缓缓提起。
清澈的井水扑打在手上、脸上,荡着笑靥,笑出了泪花。遇到停水的时候,井水更成了不二的选择。至今,哪怕农家都装上自来水,也不会丢弃院里的那口水井。
水井像是在告诉人们一件事:它始终在那里,只要你有需要。
现在,我每次回老家都要打上满满两桶水,地上一大桶,井沿上一小桶。老人家年纪大了,我恨不得把这一周、一月、一年、一辈子的水都打起来,好让她用起来方便不费力。我不在家,父母也在外地,是水井陪伴老人跟着岁月一起蹉跎。那些日子,我幻想自己是水井,水井就是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