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 可
勤勤恳恳、任劳任怨,是一位农夫起码的品行,之于书家,何尝不是如此?老老实实为人,老老实实种地,老老实实读书,老老实实写字,是那次访问和拍摄中,你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。并非科班出身,你却固执己见,非要按照职业书家的路数,步步为营、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。
张晓东的按部就班,在我看来,无非就是苦练内、外功夫。所谓内功,首先是遍寻碑帖、遍访名家、遍读大师。一笔一划地研究,一笔一划地临摹,一笔一划地参悟,正所谓打好基础。没有启蒙老师,也许便是最好的启蒙。想想看,哪一个小孩子学走路,是由大人教会的?摸爬滚打,久而久之,有一天蓦然迈开了脚步。邯郸学步,于书法学习,无疑是死路一条。
书法乃艺术,艺术离不开天分,张晓东无疑是有天赋之人。你曾对我说过,碑帖读长久了,古人仿佛会透过笔墨字迹对你说话,令你若有所思、若有所得,恍然间有了顿悟。如此下笔、如有神助,怎能不大踏步地前进?读帖和临摹,持之以恒,你就是你自己的老师。
那次拍片之后,隔三岔五、至多半年,我俩总要见上一面。或者,你来省城选购碑帖、书籍、资料,捎来你新近出版的集子,以养我眼;或者,我去乡间突兀造访,总见你埋首伏案,或读或写或刻。
张晓东的无师自通,不是没有老师,而是以先圣古贤为师。就这样跌跌撞撞,一路向前,先辈大师总在紧要处加以指引、约束和扶持。学海无涯,书山有径。长此以往,竟然成为张晓东研习书法的一条捷径了。
功力还须在诗外。笔墨纸砚、文房四宝,不过是器具和技艺。要想成为一名书家,必须有文化、有学养、有造诣。张晓东早年的焦灼、以致昼思夜想,即此。
小学、初中、高中,张晓东字写得好,在班上的语文成绩出类拔萃,是一典型的文科生。张晓东屋里的书架上,除了碑帖和书法论著,最多的便是文史哲,尤以古典诗词、文赋最为显著。
有一段时间,你读诗词几近走火入魔。字也不写了,篆刻扔在一边。每天从早到晚,手不释卷,口中念念有词。读得久了,自然就想吟哦。凡目力所及皆以入诗,张口闭口都是格律。更有甚者,只要得了新诗,无论晨昏夜半,当即发来长长的短信,名曰就教、实则显摆。那是一种癫狂的状态。与同行切磋论道,谈的不是书艺,尽是些格律诗、长短句和骈体文。那几年出版的作品集里,你总是不吝版面,堂而皇之地搁置几首诗词习作。
张晓东痴迷于诗词文赋,一则令我欣喜,一则叫我隐忧。因为,我也曾有过那样一段光景——硬写、狂写,以致贻笑大方。诗词,是心灵、情感和智慧的火花与结晶,可遇而不可求。写得随意、写得轻飘、写得泛滥,无异于口水。好在张晓东是聪明之人。写诗、填词、作赋的冲动,自觉地渐趋平缓。古典诗词和韵文的修养,入目及心,化为笔墨,书艺顿时有了超凡脱俗之变。显著地,烟火气少了,匠气遁形,代之以高古、旷然、敛藏和通篇跃动的韵律与节奏,蔚为大观、赏心悦目。于今想来,这大概就是外功起了很大作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