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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独舞

路来森
 

我经常从她的商店前经过,我们并不相识,可路过的次数多了,也就似曾相识了。见了面,点点头,或者只是笑笑。她看上去五十多岁,身体微胖,始终微笑着。商店前,有一个小平台,见她时常站在那儿,将买物的顾客迎进送出,总是面带微笑,一脸的和蔼。我觉得,她,活得很阳光。

商店的对面,是一条街道,街道的另一边,有一个小广场。这一段时间,每天晚上,广场上总会有一些老年人在跳舞。扩音器里放着的是流行舞曲,曲子很优美,舒缓而富有节奏感。伴随着曲子,一群老年人在舞着。我不知道这舞蹈的名字,可我能看到和感受到那些舞着的老年人,他们跳舞时的欢快和兴奋。动作舒展流畅,舞姿翩翩,身体的节奏,完全融入了曲子的旋律之中,愉悦的心情,在流淌,在释放。

这一边,开商店的女人,最初的几个晚上,我从她的商店前经过,经常看到她,站在小平台上,在眺望,隔街望着对面跳舞的那些老年人。她眺望的神情很专注,凝神静目,似乎忘记了身后的商店。但脚,却情不自禁随着音乐敲动,很显然,她是沉浸其中的。我甚至注意到,她那种凝视的目光里,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渴求和贪婪。她真的很需要一场欢快的舞蹈,可是,她不能,她不能离开她的商店,也许,全家人的生活开支,都依赖于她的商店。她只能在街道的这一边,成为一个观望者。对于她的这种生命状态,我投去同情的目光。

渐渐地,后来,我再从她的商店前经过的时候,我发现,面对街道另一边的舞者,她不再是单纯的观望,她开始了模仿。眼睛直直地望着对面,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跟着学。对面舞者的动作,俱已娴熟,贯通流畅,行云流水;而她却不能,她只能断断续续,一招一式地模仿,机械、呆板,稚拙的让人禁不住生发出一份同情。路过的行人,多会看看她,看看她那傻傻的、神经兮兮的样子,甚至发出轻微的嘲笑。可她不在意,全然不放在心上,她只是专注地学,也许,她太喜欢跳舞了,她需要像别人那样,去舞动自己的心灵。

那一个晚上,我又从她的商店前经过,时间尚早,街道对面,舞蹈的曲子刚刚播放。我惊奇地发现,她早已站在了商店门前的小平台上。身着一袭橘黄色的运动装,随着曲子的播放,她翩翩舞起。眼见得,她已不是单纯的模仿,她的动作已经非常娴熟,贯通、流畅,手脚的摆动、挪移,俱已注入音乐的旋律之中。我看看南边,想找出她的动作是否和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,是否有学的不对的地方,没有,完全的协调一致。不仅如此,由于她的腿部修长,动作反而比别人更加舒展优美。我禁不住停了下来,看着她在那儿起舞;一些行路的人,也停了下来,渐渐地围成了一个小圈子,她就在中间,在那个小平台上,兀自地舞着。她完全沉醉了,沉醉在曲子的优美旋律中,沉醉在动作的轻柔舒缓中。那一夜晚,天地,成了她自己的华丽的舞台,她舞着、跳着,如痴如醉,酣畅淋漓,完全是一个人的舞蹈。人们,看到了一种生命激情的奔放和倾泻……直到曲子戛然而止,她如大梦初醒,看看周围的人,脸上露出羞赧、灿然的一笑。

那一刻,我只有感动,感动这人生的精彩。也许,人生就是这样:只要你对生活有一份热爱和执着,生活就会报答你一份灿烂和辉煌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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